小生因无盘缠
出自元朝关汉卿的《杂剧·感天动地窦娥冤》- 楔子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
不须长富贵,安乐是神仙。
老身蔡婆婆是也。
楚州人氏,嫡亲三口儿家属。
不幸夫主亡逝已过,止有一个孩儿,年长八岁。
俺娘儿两个,过其日月。
家中颇有些钱财。
这里一个窦秀才,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,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。
我数次索取,那窦秀才只说贫难,没得还我。
他有一个女儿,今年七岁,生得可喜,长得可爱。
我有心看上他,与我家做个媳妇,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,岂不两得其便!他说今日好日辰,亲送女儿到我家来。
老身且不索钱去,专在家中等候。
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。
读尽缥缃万卷书,可怜贫煞马相如。
汉庭一日承恩召,不说当垆说子虚。
小生姓窦,名天章,祖贯长安京兆人也。
幼习儒业,饱有文章。
争夺时运不通,功名未遂。
不幸挥家亡化已过,撇下这个女孩儿,小字端云。
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,如今孩儿七岁了也。
小生一贫如洗,流落在这楚州居住。
此间一个蔡婆婆,他家广有钱物;小生因无盘缠,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,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。
他数次问小生索取。
教我把甚么还他?谁想禁婆婆常常着人来说,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。
况如今春榜动,选场开,正特上朝取应,又苦盘缠缺少。
小生出于无奈,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。
嗨!这个那里是做媳妇?分明是卖与他一般。
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,分外但得些少东西,勾小生应举之费,便也过望了。
说话之间,早来到他家门首。
婆婆在家么?秀才,请家里坐,老身等候多时也。
小生今日一任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,怎敢说做媳妇,只与婆婆早晚使用。
小生日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,留下女孩儿在此,只望婆婆看觑则个!这等,你是我亲家了。
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,兀的是借钱的文书,还了你;再送与你十两银子做盘缠。
亲家,你休嫌轻少。
多谢了婆婆!先少你许多银子,都不要我还了,今又送我盘缠,此恩异日必当重报。
婆婆,女孩儿早晚呆痴,看小生薄面,看觑女孩儿咱!亲家,这不消你嘱咐。
令爱到我家,就做亲女儿一般看承他,你只管放心的去。
婆婆,端云孩儿该打呵,看小生面则骂几句;当骂呵,则处分几句。
孩儿,你也不比在我跟前,我是你亲爷,将就的你。
你如今在这里,早晚若顽劣呵,你只讨那打骂吃。
儿口乐,我也是出于无奈!我也只为尤计营生四壁贫,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。
从今日远践洛阳尘,又不知归期定准,则落的无语暗消魂。
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,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。
爹爹,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!媳妇儿,你在我家,我是亲婆,你是亲媳妇,只当自家骨肉一般。
你不要啼哭,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。
第一折行医有斟酌,下药依《本草》。
死的医不活,活的医死了。
自家姓卢,人道我一手好医,都叫做赛卢医。
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。
在城有个蔡婆婆,我问他借了十两银子,本利该还他二十两;数次来讨这银子,我又无的还他。
若不来便罢,若来呵,我自有个主意!我且在这药铺中坐下,看有甚么人来。
老身蔡婆婆。
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,尽也静办。
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,改了他小名,唤做窦娥。
自成亲之后,不上二年,不想我这孩儿害弱症死了。
媳妇儿守寡,又早三个年头,服孝将除了也。
我和媳妇儿说知,我往城外赛卢医家索钱去也。
葛过隅头,转过屋角,早来到他家门首。
赛卢医在家么?婆婆,家里来。
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,你还了我罢。
婆婆,我家里无银子,你跟我庄上去取银子还你。
我跟你去。
来到此处,东也无人,西也无人,这里不下手,等甚么?我随身带的有绳子。
兀那婆婆,谁唤你哩?在那里?爹,是个婆婆,争些勒杀了。
兀那婆婆,你是那里人氏?姓甚名谁了因甚着这个人将你勒死?老身姓蔡,在城人氏,止有个寡媳妇儿,相守过日。
因为赛卢医少我二十两银子,今日与他取讨;谁想他嫌我到无人去处,要勒死我;赖这银于。
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,那得老身性命来!爹,你听的他说么?他家还有个媳妇哩!救了他性命,他少不得要谢我。
不若你要这婆子,我要他媳妇儿,何等两便?你和他说去。
兀那婆婆,你无丈夫,我无浑家,你肯与我做个老婆,意下如何?是何言语!待我回家,多备些钱钞相谢。
你敢是不肯,故意将钱钞哄我?赛卢医的绳子还在,我仍旧勒死了你罢。
哥哥,待我慢慢地寻思咱!你寻思些甚么?你随我老子,我便要你媳妇儿。
我不依他,他又勒杀我。
罢、罢、罢,你爷儿两个,随我到家中去来。
妾身姓窦,小字端云,祖居楚州人氏。
我三岁上亡了母亲,七岁上离了父亲。
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,改名窦娥,至十七岁与夫成亲。
不幸丈夫亡化,可早三年光景,我今二十岁也。
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,他少俺婆婆银子,本利该二十两,数次索取不还。
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。
窦娥也,
你这命好苦也呵!满腹闲愁,数年禁受,天知否?天若是知我情由,怕不待和天瘦。
则问那黄昏白昼,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?大都来昨宵梦里,和着这今日心头。
催人泪的是锦烂熳花枝横绣闼,断人肠的是剔团圝月色挂妆楼。
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,闷沉沉展不彻眉尖皱,越觉的情怀冗冗,心绪悠悠。
似这等忧愁,不知几时是了也呵!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?谁似我无尽头!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。
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,到七岁与父分离久。
嫁的个同住人,他可又拔着短筹;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,端的个有谁问,有谁瞅?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,今也波生招祸尤?劝今人早将来世修。
我将这婆侍养,我将这服孝守,我言词须应口。
婆婆索钱去了,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?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,等我先进去。
奶奶,你先进去,就说女婿在门首哩。
奶奶回来了。
你吃饭么?孩儿也,你教我怎生说波!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?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?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,他那里要说缘由。
羞人答答的,教我怎生说波!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。
婆婆,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?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,他赚我到无人去处,行起凶来,要勒死我。
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,救得我性命。
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,因这等烦恼。
婆婆,这个怕不中么!你再寻思咱: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,没有衣穿,又不是少欠钱债,被人催逼不过;况你年纪高大,六十以外的人,怎生又招丈夫那?孩儿也,你说的岂不是!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。
我也曾说道:待我到家,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。
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,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,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,正是天缘天对。
若不随顺他,依旧要勒死我。
那时节我就慌张了,莫说自己许了他,连你也许了他。
儿也,这也是出于无奈。
婆婆,你听我说波。
避凶神要择好日头,拜家堂要将香火修。
梳着个霜雪般白鬏髻,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?怪不的“女大不中留“。
你如今六旬左右,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!旧恩爱一笔勾,新夫妻两意投,枉教人笑破口!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,事到如今,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。
你虽然是得他、得他营救,须不是笋条、笋条年幼,刬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?想当初你夫主遗留,替你图谋,置下田畴,早晚羹粥,寒暑衣裘。
满望你鳏寡孤独,无捱无靠,母子每到白头。
公公也,则落得干生受!孩儿也,他如今只待过门。
喜事匆匆的,教我怎生回得他去?你道他匆匆喜,我替你倒细细愁: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交欢酒,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,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。
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,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。
孩儿也,再不要说我了。
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,事已至此,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!婆婆,你要招你自招,我并然不要女婿。
那个是要女婿的?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,教我如何是好?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。
帽儿光光,今日做个新郎;袖儿窄窄,今日做个娇客。
好女婿,好女婿,不枉了,不枉了。
兀那厮,靠后!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。
婆婆也,怕没的贞心儿自守,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,领着个半死囚。
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,尽也选得女婿过,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,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。
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。
婆婆也,你岂不知羞!俺公公撞府冲州,挣扎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。
想着俺公公置就,怎忍教张驴儿情受?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!你老人家不要恼躁。
难道你有活命之恩,我岂不思量报你?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,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,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?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,养你爷儿两个在家,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。
待他有个回心转意,再作区处。
这歪剌骨!便是黄花女儿,刚刚扯的一把,也不消这等使性,平空的推了我一交,我肯干罢!就当面赌个誓与你: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,我也不算好男子!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,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。
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,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?
第二折小子太医出身,也不知道医死多人。
何尝怕人告发,关了一日店门?在城有个蔡家婆子,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,屡屡亲来索取,争些捻断脊筋。
也是我一时智短,将他赚到荒村,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,一声嚷道:“浪荡乾坤,怎敢行凶撒泼,擅自勒死平民!“吓得我丢了绳索,放开脚步飞奔。
虽然一夜无事,终觉失精落魂;方知人命关天关地,如何看做壁上灰尘?从今改过行业,要得灭罪修因。
将以前医死的性命,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。
小子赛卢医的便是。
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,赚他到荒僻去处,正待勒死他,谁想遇见两个汉子,救了他去。
若是再来讨债时节,教我怎生见他?常言道的好:“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。
“喜得我是孤身,又无家小连累;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,打个包儿,悄悄的躲到别处,另做营生,岂不干净!自家张驴儿。
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;如今那老婆子害病,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,药死那老婆子,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。
且住,城里人耳目广,口舌多,倘见我讨毒药,可不嚷出事来?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,此处冷静,正好讨药。
太医哥哥,我来讨药的。
你讨甚么药?我讨服毒药。
谁敢合毒药与你?这厮好大胆也!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?我不与你,你就怎地我?好呀,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!你说我不认的你哩,我拖你见官去!大哥,你放我,有药,有药。
既然有了药,且饶你罢。
正是:“得放手时须放手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
“可不晦气!刚刚讨药的这人,就是救那婆子的。
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,以后事发,越越要连累我。
趁早几儿关上药铺,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也。
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,本望做个接脚,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。
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,只说“好事不在忙“,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;谁想那婆婆又害起病来。
孩儿,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,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?要看甚么天喜到命!只赌本事,做得去,自去做。
孩儿也,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,我与你去问病波。
婆婆,你今日病体如何?我身子十分不快哩。
你可想些甚么吃?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。
孩儿,你对窦娥说,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。
窦娥,婆婆想羊肚儿汤吃,快安排将来。
妾身窦娥是也。
有俺婆婆不快,想羊肚汤吃,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。
婆婆也,我这寡妇人家,凡事也要避些嫌疑,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?非亲非眷的,一家儿同住,岂不惹外人谈议?婆婆也,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,连我也累做不清不洁的。
我想这妇人心,好难保也呵!他则待一生鸳帐眠,那里肯半夜空房睡;他本是张郎妇,又做了李郎妻。
有一等妇女每相随,并不说家克计,则打听些闲是非;说一会不明白打风的机关,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。
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,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,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!道着难晓,做出才知。
旧恩忘却,新爱偏宜;坟头上土脉犹湿,架儿上又换新衣。
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?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?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?可悲,可耻!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。
多淫奔,少志气,亏杀前人在那里,更休说百步相随。
婆婆,羊肚儿汤做成了,你吃些儿波。
等我拿去。
这里面少些盐醋,你去取来。
这不是盐醋!你倾下些。
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,加料添椒才脆美。
但愿娘亲早痊济,饮羹汤一杯,胜甘露灌体,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。
孩儿,羊肚汤有了不曾?汤有了,你拿过去。
婆婆,你吃些汤儿。
有累你。
我如今打呕,不要这汤吃了,你老人家吃罢。
这汤特做来与你吃的,便不要吃,也吃一口儿。
我不吃了,你老人家请吃。
一个道你请吃,一个道婆先吃,这言语听也难听,我可是气也不气!想他家与咱家有甚的亲和戚?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,也曾有百纵千随?婆婆也,你莫不为“黄金浮世宝,白发故人稀“,因此上把旧恩情,全不比新知契?则待要百年同墓穴,那里肯千里送寒衣?我吃下这汤去,怎觉昏昏沉沉的起来?你老人家放精细着,你挣扎着些儿。
兀的不是死了也!空悲戚,没理会,人生死,是轮回。
感着这般病疾,值着这般时势,可是风寒暑湿,或是饥饱劳役,各人症候自知。
人命关天关地,别人怎生替得?寿数非干今世。
相守三朝五夕,说甚一家一计?又无羊酒缎匹,又无花红财礼;把手为活过日,撒手如同休弃。
不是窦娥忤逆,生怕旁人论议。
不如听咱劝你,认个自家晦气,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,几件布帛收拾,出了咱家门里,送入他家坟地。
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。
我其实不关亲,无半点忄西惶泪。
休得要心如醉,意似痴,便这等嗟嗟怨怨,哭哭啼啼。
好也啰!你把我老子药死了,更待干罢!孩儿,这事怎了也?我有甚么药在那里?都是他要盐醋时,自家倾在汤儿里的。
这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,自药死亲爷待要唬吓谁?我家的老子,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,人也不信。
四邻八舍听着: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!罢么,你不要大惊小怪的,吓杀我也!你可怕么?可知怕哩。
你要饶么?可知要饶哩。
你教窦娥随顺了我,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,我便饶了他。
孩儿也,你随顺了他罢。
婆婆,你怎说这般言语!我一马难将两鞍鞴,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,却教我改嫁别人,其实做不得。
窦娥,你药杀了俺老子,你要官休?要私休?怎生是官休?怎生是私休?你要官休呵,拖你到官司,把你三推六问!你这等瘦弱身子,当不过拷打,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!你要私休呵,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,倒也便宜了你。
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,情愿和你见官去来。
我做官人胜别人,告状来的要金银。
若是上司当刷卷,在家推病不出门。
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。
今早升厅坐衙,左右,喝撺厢。
告状,告状!拿过来。
请起。
相公,他是告状的,怎生跪着他?你不知道,但来告状的,就是我衣食父母。
那个是原告?那个是被告?从实说来!小人是原告张驴儿,告这媳妇儿,唤做窦娥,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,药死了俺的老子。
这个唤做蔡婆婆,就是俺的后母。
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咱!是那一个下的毒药?不干小妇人事。
也不干老妇人事。
也不干我事。
都不是,敢是我下的毒药未?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,他自姓张,我家姓蔡。
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,被他赚到郊外,勒死我婆婆;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。
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,养膳终身,报他的恩德。
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,冒认婆婆做了接脚,要逼勒小妇人做他媳妇。
小妇人元是有丈夫的,服孝未满,坚执不从。
适值我婆婆患病,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。
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,接过汤来,只说少些盐醋,支转小妇人,暗地倾下毒药。
也是天幸,我婆婆忽然呕吐,不要汤吃。
让与他老子吃;才吃的几口便死了,与小妇人并无干涉。
只望大人高抬明镜,替小妇人做主咱!大人你明如镜,清似水,照妾身肝胆虚实。
那羹本五味俱全,除了外百事不知。
他推道尝滋味,吃下去便昏迷。
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,大人也,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?大人详情:他自姓蔡,我自姓张。
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,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?这媳妇儿年纪虽小,极是个赖骨顽皮,不怕打的。
人是贱虫,不打不招。
左右,与我选大棍子打着!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。
婆婆也,须是你自做下,怨他谁?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,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。
呀!是谁人唱叫扬疾,不由我不魄散魂飞。
恰消停,才苏醒,又昏迷。
捱千般打拷,万种凌逼,一杖下,一道血,一层皮。
打的我肉都飞,血淋漓,腹中冤枉有谁知!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?天那,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!你招也不招?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来。
既然不是,你与我打那婆子!住、住、住,休打我婆婆。
情愿我招了罢,是我药死公公来。
既然招了,着他画了伏状,将枷来枷上,下在死囚牢里去。
到来日判个“斩“字,押付市曹典刑。
窦娥孩儿,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。
兀的不痛杀我也!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,怎肯便放了你好包荒淫漏面贼!想人心不可欺,冤枉事天地知,争到头,竞到底,到如今待怎的?情愿认药杀公公,与了招罪。
婆婆也,我若是不死呵,如何救得你?谢青天老爷做主!明日杀了窦娥,才与小人的老子报的冤。
明日市曹中杀窦娥孩儿也,兀的不痛煞我也!张驴儿、蔡婆婆,都取保状,着随衙听侯。
左右,打散堂鼓,将马来,回私宅去也。
第三折下官监斩官是也。
今日处决犯人,着做公的把住巷口,休放往来人闲走。
行动些,行动些,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!没来由犯王法,不堤防遭刑宪,叫声屈动地惊天!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,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?有日月朝暮悬,有鬼神掌著生死权,天地也,只合把清浊分辨,可怎生糊突了盗跖、颜渊?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,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。
天地也,做得个怕硬欺软,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。
地也,你不分好歹何为地?天也,你错勘贤愚枉做天!哎,只落得两泪涟涟。
快行动些,误了时辰也。
则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,人拥的我前合后偃,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。
你有甚么话说?前街里去心怀恨,后街里去死无冤,休推辞路远。
你如今到法场上面,有甚么亲眷要见的,可教他过来,见你一面也好。
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,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。
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?止有个爹爹,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,至今杳无音信。
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。
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,是甚么主意?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。
你的性命也顾不得,怕他见怎的?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,枉将他气杀也么哥,枉将他气杀也么哥!告哥哥,临危好与人行方便。
天那,兀的不是我媳妇儿!婆子靠后!既是俺婆婆来了,叫他来,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。
那婆子,近前来,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。
孩儿,痛杀我也!婆婆,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,实指望药死了你,要霸占我为妻。
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,倒把他老子药死了。
我怕连累婆婆,屈招了药死公公,今日赴法场典刑。
婆婆,此后遇着冬时年节,月一十五,有瀽不了的浆水饭,瀽半碗儿与我吃;烧不了的纸钱,与窦娥烧一陌儿。
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!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,念窦娥身首不完全,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。
婆婆也,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。
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,遇时节将碗凉浆奠;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,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。
孩儿放心,这个老身都记得。
天那,兀的不痛杀我也!婆婆也,再也不要啼啼哭哭,烦烦恼恼,怨气冲天。
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,不明不暗,负屈衔冤。
兀那婆子靠后,时辰到了也。
窦娥告监斩大人,有一事肯依窦娥,便死而无怨。
你有甚么事?你说。
要一领净席,等我窦娥站立;又要丈二白练,挂在旗枪上: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,刀过处头落,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,都飞在白练上者。
这个就依你,打甚么不紧。
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,委实的冤情不浅;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,也不见得湛湛青天。
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,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。
等他四下里皆瞧见,这就是咱苌弘化碧,望帝啼鹃。
你还有甚的说话?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,几时说那?大人,如今是三伏天道,若窦娥委实冤枉,身死之后,天降三尺瑞雪,遮掩了窦娥尸首。
这等三伏天道,你便有冲天的怨气,也召不得一片雪来,可不胡说!你道是暑气暄,不是那下雪天;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?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,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,免着我尸骸现;要什么素车白马,断送出古陌荒阡!大人,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,从今以后,着这楚州亢旱三年!打嘴!那有这等说话!你道是天公不可期,人心不可怜,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。
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?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,如今轮到你山阳县。
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,使百姓有口难言!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?好冷风也!浮云为我阴,悲风为我旋,三桩儿誓愿明题遍。
婆婆也,直等待雪飞六月,亢旱三年呵,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!呀,真个下雪了,有这等异事!我也道平日杀人,满地都是鲜血,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,并无半点落地,委实奇怪。
这死罪必有冤枉。
早两桩儿应验了,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,准也不准?且看后来如何。
左右,也不必等待雪睛,便与我抬他尸首,还了那蔡婆婆去罢。
第四折独立空堂思黯然,高峰月出满林烟。
非关有事人难睡。
自是惊魂夜不眠。
老夫窦天章是也。
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,可早十六年光景。
老夫自到京师,一举及第,官拜参知政事。
只因老夫廉能清正,节操坚刚,谢圣恩可怜,加老夫两淮提刑肃正廉访使之职,随处审囚刷卷,体察滥官污吏,容老夫先斩后奏。
老夫一喜一悲:喜呵,老夫身居台省,职掌刑名,势剑金牌,威权万里;悲呵,有端云孩儿,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。
老夫自得官之后,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。
他邻里街坊道: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,至今音信皆无。
老夫为端云孩儿,啼哭的眼目昏花,忧愁的须发斑白。
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,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?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。
张千,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,今日免参,明日早见。
一应大小属官:今日免参,明日早见。
张千,说与那六房吏典:但有合刷照文卷,都将来,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。
张千,你与我掌上灯。
你每都辛苦了,自去歇息罢。
我唤你便来,不唤你休来。
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。
“一起犯人窦娥,将毒药致死公公。
……“我才看头一宗文卷,就与老夫同姓;这药死公公的罪名,犯在十恶不赦。
俺同姓之人,也有不畏法度的。
这是问结了文书,不看他罢。
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,别看一宗咱。
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,皆因老夫年纪高大,鞍马劳困之故。
待我搭伏定书案,歇息些儿咱。
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,急煎煎把仇人等待,慢腾腾昏地里走,足律律旋风中来。
则被这雾锁云埋,撺掇的鬼魂快。
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。
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。
因我屈死,父亲不知,特来托一梦与他咱。
我是那提刑的女孩,须不比现世的妖怪。
怎不容我到灯影前,却拦截在门木呈外?我那爷爷呵,枉自有势剑金牌,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,怎脱离无边苦海?端云孩儿,你在那里来?好是奇怪也!老夫才合眼去,梦见端云孩儿,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;如今在那里?我且再看这文卷咱。
奇怪,我正要看文卷,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?张千也睡着了,我自己剔灯咱。
我剔的这灯明了也,再看几宗文卷。
一起犯人窦娥,药死公公。
……这一宗文卷,我为头看过,压在文卷底下,怎生又在这上头?这几时问结了的,还压在底下,我别看一宗文卷波。
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?我再剔这灯咱。
我剔的这灯明了,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。
一起犯人窦娥,药死公公。
……呸!好是奇怪!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,刚剔了这灯,怎生又翻在面上?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?便无鬼呵,这桩事必有冤枉。
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上,待我另看一宗如何?怎么这灯又不明了,敢有鬼弄这灯?我再剔一剔去。
呸!我说有鬼!兀那鬼魂:老夫是朝廷钦差,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。
你向前来,一剑挥之两段。
张千,亏你也睡的着!快起来,有鬼,有鬼。
兀的不吓杀老夫也!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,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。
哎,你个窦天章直恁的威风大,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。
〔窦天章云〕兀那鬼魂,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,受你孩儿窦娥拜,你敢错认了也!我的女儿叫做端云,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。
你是窦娥,名字差了,怎生是我女孩儿?〔魂旦云〕父亲,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,改名做窦娥了也。
〔窦天章云〕你便是端云孩儿,我不问你别的,这药死公公,是你不是?〔魂旦云〕是你孩儿来。
〔窦天章云〕噤声,你这小妮子,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,忧愁的头也白了,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,受了典刑。
我今日官居台省,职掌刑名,来此两淮审囚刷卷,体察滥官污吏,你是我亲生之女,老夫将你治不的,怎治他人?我当初将你嫁与他家呵,要你三从四德:三从者,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。
四德者,事公姑,敬夫主,和妯娌,睦街坊。
今三从四德全无,刬地犯了十恶大罪。
我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,五世无再婚之女,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,又连累我的清名。
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,不要虚言支对,若说的有半厘差错,牒发你城隍祠内,着你永世不得人身,罚在阴山,永为饿鬼。
〔魂旦云〕父亲停嗔息怒,暂罢狼虎之威,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。
我三岁上亡了母亲,七岁上离了父亲,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。
至十七岁与夫配合,才得两年,不幸儿夫亡化,和俺婆婆守寡。
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,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。
俺婆婆去取讨,被他赚到郊外,要将婆婆勒死,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,救了俺婆婆性命。
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,便道:“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,不若招我父子两个。
”俺婆婆初也不肯,那张驴儿道:“你若不肯,我依旧勒死你。
”俺婆婆惧怕,不得已含糊许了。
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,养他过世。
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,我坚执不从。
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,想羊肚儿汤吃,你孩儿安排了汤。
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,道:“将汤来我尝一尝。
”说:“汤便好,只少些盐醋。
”赚的我去取盐醋,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,实指望药杀俺婆婆,要强逼我成亲。
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,不要汤吃,却让与老张吃,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。
张驴儿便道:“窦娥药死了俺老子,你要官休要私休?”我便道:“怎生是官休?怎生是私休?”他道:“要官休,告到官司,你与俺老子偿命。
若私休,你便与我做老婆。
”你孩儿便道:“好马不备双鞍,烈女不更二夫,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,我请愿和你见官去。
”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,受尽三推六问,吊拷绷扒,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。
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,便要拷打俺婆婆;我怕婆婆年老,受刑不起,只得屈认了。
因此押赴法场.将我典刑。
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: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,若系冤枉,刀过头落,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,都飞在白练上;第二桩,现今三伏天道,下三尺瑞雪,遮掩你孩儿尸首;第三桩,着他楚州大旱三年。
果然血飞上白练,六月下雪,三年不雨,都是为你孩儿来。
〔诗云〕不告官司只告天,心中怨气口难言,防他老母遭刑宪,情愿无辞认罪愆。
三尺琼花骸骨掩,一腔热血练旗悬,岂独霜飞邹衍屈,今朝方表窦娥冤。
〔唱〕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,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?我不肯顺他人,倒着我赴法场;我不肯辱祖上,倒把我残生坏。
呀,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,一灵儿怨哀哀。
父亲也,你现拿着刑名事,亲蒙圣主差。
端详这文册,那厮乱纲常,合当败。
便万剐了乔才,还道报冤仇不畅怀!哎,我那屈死的儿,则被你痛杀我也!我且问你:这楚州三年不雨,可真个是为你来?是为你孩儿来。
有这等事!到来朝,我与你做主。
白头亲苦痛哀哉,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。
只恐怕天明了,你且回去,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。
呀,天色明了也。
张千,我昨日看几宗文卷,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。
我唤你好几次,你再也不应,直恁的好睡那?我小人两个鼻于孔一夜不曾闭,并不听见女鬼诉甚么冤状,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。
口退!今早升厅坐衙,张千,喝撺厢者。
在衙人马平安!抬书案!州官见。
该房吏典见。
你这楚州一郡,三年不雨,是为着何来?这个是天道亢旱,楚州百姓之灾,小官等不知其罪。
你等不知罪么?那山阳县,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,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:“若是果有冤枉,着你楚州三年不雨,寸草不生。
“可有这件事来?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,现有文卷。
这等糊涂的官,也着他升去!你是继他任的,三年之中,可曾祭这冤妇么?此犯系十恶大罪,元不曾有祠,所以不曾祭得。
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,其姑自缢身死,其姑女告孝妇杀姑,东海太守将孝妇斩了。
只为一妇含冤,致令三年不雨。
后于公治狱,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。
于公将文卷改正,亲祭孝妇之墓,天乃大雨。
今日你楚州大旱,岂不正与此事相类?张千,分付该房签牌下山阳县,着拘张驴儿、赛卢医、蔡婆婆一起人犯人速解审,毋得违误片刻者。
理会得。
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。
有。
蔡婆婆。
有。
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?赛卢医三年前在逃,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,待获日解审。
张驴儿,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?母亲好冒认的?委实是。
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,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,是那个合的毒药?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。
这毒药必有一个卖药的医铺。
想窦娥是个少年寡妇,那里讨这药来?张驴儿,敢是你合的毒药么?若是小人合的毒药,不药别人,倒药死自家老子?我那屈死的儿口乐,这一节是紧
要公案,你不自来折辩,怎得一个明白?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?张驴儿,这药不是你合的,是那个合的?有鬼,有鬼,撮盐入水。
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敕!张驴儿,你当日下毒药在羊肚儿汤里,本意药死俺婆婆,要逼勒我做浑家。
不想俺婆婆不吃,让与你父亲吃,被药死了。
你今日还敢赖哩!猛见了你这吃敲材,我只问你这毒药从何处来?你本意待暗里栽排,要逼勒我和谐,倒把你亲爷毒害,怎教咱替你耽罪责!太上老君,急急如律今,敕!大人说这毒药.必有个卖药的医铺,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,死也无词。
山阳县续解到犯人一名赛卢医。
当面。
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,赖他银子,这事怎么说?小的要赖蔡婆婆银子的情是有的。
当被两个汉子救了,那婆婆并不曾死。
这两个汉子,你认的他叫做甚么名姓?小的认便认得,慌忙之际可不曾问的他名姓。
现有一个在阶下,你去认来。
这个是蔡婆婆。
是这一个。
容小的诉禀;当日要勒死蔡婆婆时,正遇见他爷儿两个救了那婆婆去。
过得几日,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。
小的是念佛吃斋人,不敢做昧心的事。
说道:“铺中只有官料药,并无甚么毒药。
“他就睁着眼道:“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,我拖你见官去!“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见官,只得将一服毒药与了他去。
小的见他生相是个恶的,一定拿这药去药死了人,久后败露,必然连累。
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,卖些老鼠药。
刚刚是老鼠被药杀了好几个,药死人的药其实再也不曾合。
你只为赖财,放乖,要当灾。
这毒药呵,原来是你赛卢医出卖,张驴儿买,没来由填做我犯由牌,到今日官去衙门在。
带那蔡婆婆上来!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,家中又是有钱钞的,如何又嫁了老张,做出这等事来?老妇人因为他爷儿两个救了我的性命,收留他在家养膳过世。
那张驴儿常说要将他老子接脚进来,老妇人并不曾许他。
这等说,你那媳妇就不该认做药死公公了。
当日问官要打俺婆婆,我怕他年老,受刑不起,因此咱认做药死公公,委实是屈招个!你道是咱不该,这招状供写的明白。
本一点孝顺的心怀,倒做了惹祸的胚胎。
我只道官吏每还覆勘,怎将咱屈斩首在长街!第一要素旗枪鲜血洒,第二要三尺雪将死尸埋,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灾:咱誓愿委实大。
呀,这的是“衙门从古向南开,就中无个不冤哉“!痛杀我娇姿弱体闭泉台,早三年以外,则落的悠悠流恨似长淮。
端云儿也,你这冤枉我已尽知,你且回去。
待我将这一起人犯并原问官吏另行定罪。
改日做个水陆道场,超度你生天便了。
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,将滥官污吏都杀坏,与天子分忧,万民除害。
我可忘了一件:爹爹,俺婆婆年纪高大,无人侍养,你可收恤家中,替你孩儿尽养生送死之礼,我便九泉之下,可也瞑目。
好孝顺的儿也!嘱付你爹爹,收养我奶奶。
要怜他无妇无儿,谁管顾年衰迈!再将那文卷舒开,爹爹,也把我窦娥名下,屈死的招伏罪名儿改。
唤那蔡婆婆上来。
你可认的我么?老妇人眼花了,不认的。
我便是窦天章。
这才的鬼魂,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儿端云。
你这一行人,听我下断:张驴儿毒杀亲爷,谋占寡妇,合拟凌迟,押付市曹中,钉上木驴,剐一百二十刀处死。
升任州守桃杌并该房吏典,刑名违错,各杖一百,永不叙用。
赛卢医不合赖钱,勒死平民;又不合修合毒药,致伤人命,发烟瘴地面,永远充军。
蔡婆婆我家收养。
窦娥罪改正明白。
莫道我念亡女与他又罪消愆,也只可怜见楚州郡大旱三年。
昔于公曾表白东海孝妇,果然是感召得灵雨如泉。
岂可便推诿道天灾代有,竟不想人之意感应通天。
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,方显的王家法不使民冤。
题目秉鉴持衡廉访法正名感天动地窦娥冤 -
※提示:拼音为程序生成,因此多音字的拼音可能不准确。 -
徐志摩的《再别康桥》 轻轻地我走了, 正如我轻轻地来; 我挥一挥衣袖, 不带走一片云彩。 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徐志摩在离开康桥之际的心情。他用“轻轻地”形容自己的出发,说明他并没有留恋康桥,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他挥一挥衣袖,意味着他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放下,不会再回头去看。同时,他说“不带走一片云彩”,表现了他在离开之前并没有把美好的东西带走,而是留给了康桥和未来的人们。整首诗既表达了诗人的感慨和感伤,也传递了对未来的希望和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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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剧·感天动地窦娥冤诗意赏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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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汉卿
关汉卿(约1220年──1300年),元朝杂剧作家。是中国古代戏曲创作的代表人物,“元曲四大家”之首。号已斋(一作一斋)、已斋叟。汉族,解州人(今山西省运城),与马致远、郑光祖、白朴并称为“元曲四大家”。以杂剧的成就最大,一生写了60多种,今存18种,最著名的有《窦娥冤》;关汉卿也写了不少历史剧,如:《单刀会》、《单鞭夺槊》、《西蜀梦》等;散曲今在小令40多首、套数1…详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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